刘小溪：城不在大，有龙则灵

　　克拉科夫，我的波兰之旅最后一站。之前去了干净有序的首都华沙，还有海风温柔的港口城市格但斯克，克拉科夫，这座南部内陆城市，会给我怎样的结尾呢?我还是习惯一个人走着，没有报任何旅行团，我会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让这座城市决定吧。

　　(波兰著名画家Jan Matejko的雕像。)

　　克拉科夫有着丰富的旅游资源，尤其是人文景点。人们来到这里可以逛老城，爬城堡，到地下的维利奇卡盐矿探秘，再去卡齐米日犹太人居住区走一走。如果想多了解一些二战历史，那就必须去参观奥斯维辛集中营，不过奥斯维辛小镇离克拉科夫城区有着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不过许多游客不知道的是，历史悠久的克拉科夫，还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意城市网络中的“文学之城”。

　　我到达克拉科夫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坐公交车从机场到老城非常方便，车票和波兰其他城市一样，有15分钟票，90分钟票，24和48小时票等等，上车把票插入打卡机打卡即可。

　　(克拉科夫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和青旅前台的小姐姐打过招呼，我元气满满的出发，决定好好看看这座城市。我最想推荐的是“黄雨伞之旅”(FREE Walkative TOUR)。这是当地旅游公司组织的免费步行讲解之旅，有不同的主题，如“老城”、“犹太人”、“二战”和“街头艺术”等。集合地点大多是景区的标志建筑，如地堡，教堂和博物馆。导游将打着一把黄雨伞等你，雨伞上的不同国旗代表不同的解说语言。如果你觉得这趟旅程有所收获，可以在最后给导游小费，并参加公司其他的付费之旅。

　　(“黄雨伞之旅”集合地点之一，老城北门处的堡垒，打伞的是西班牙语向导。)

　　上午我跟着幽默的向导Jack参观老城。他知识渊博，各种梗和段子张口就来，比如“老国王要make Poland great again”(借用特朗普选举口号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和“在城市变迁中人们决定保留老城门和一段城墙，因为怕冷风长驱直入吹起女士的裙子”(女士指道路尽头圣玛丽教堂里供奉的圣母玛利亚)。

　　(老城广场的圣玛丽教堂。)

　　老城里大小教堂数不胜数，我路过其一，里面正在举行婚礼。老城广场的中央是16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建造的市场，这么好的地段，国王不建宫殿和教堂，反而建造市场方便贸易，可见当时的统治者是多么重视商业。广场四周是餐厅咖啡厅和露天卡座，一场骤雨袭来，人们纷纷跑到室内和屋檐下避雨，热闹的广场顿时空空荡荡。雨停了，广场又马上恢复到原来熙熙攘攘的样子。看来人果然不能在不同时间踏入同一个广场呀。

　　(老城广场中心的市场。)

　　十九世纪之前，老城被城墙围住，现在除了某些地方保留城门和城墙，老城的边缘已经变成条状的公园，绿树成荫，是散步的好地方。

　　(公园步道边的数学家雕像。)

　　(长椅上复杂的数学题。)

　　老城西南部是中欧第二古老的大学，亚盖沃大学(Jagiellońian University)，Jack就是从这儿毕业的。在另一场夏雨初歇后，我路过法学院和历史学院，从校园角落一个开着的小门溜进去。里面安安静静，建筑古老，爬山虎满墙，不起眼的小校门两侧是类似骑士的雕像。

　　(亚盖沃大学历史系。)

　　最后一站是瓦维尔城堡，紧挨着老城南部。克拉科夫曾经是波兰的首都。从十一世纪中期起，波兰的统治者就居住在瓦维尔山上。瓦维尔城堡是国王卡西米尔三世(King Casimir III)下令建造的，多个朝代的修缮和扩建让它成为欧洲最大的城堡之一，展现了中世纪、文艺复兴时期和巴洛克时期的建造风格。城堡中有个大教堂，门口挂着犀牛骨头，Jack说他会告诉不满十二岁的儿童：“这是龙的骨头!”

　　(瓦维尔城堡大教堂。)

　　是的，其实克拉科夫是一座龙之城噢!在波兰民间传说中，国王Krakus统治这里时，有一条恶龙。它的巢穴就在瓦维尔河畔的瓦维尔山中，它喷火烧毁平民的家园，掠夺他们的牲畜，还最爱吞食年轻的女孩。人们想尽办法消灭它，却均已失败告终。有一个聪明的鞋匠学徒把硫磺塞进羊的肚子，放在洞口引诱它进食。恶龙吞掉整只羊，觉得口渴，不停地喝瓦维尔河里的水，最后肚子爆炸而死。而这位聪明的学徒则娶了老国王的女儿，建立了克拉科夫城。不过如今，龙却成为了这座城的吉祥物，大小景点有点商家小贩售卖各种颜色和花纹的龙龙玩偶，，每年还有市民狂欢游行的“游龙节”。

　　(瓦维尔城堡下方的喷火龙青铜雕像。)

　　(商店橱窗里的龙龙布偶。)

　　我沿着河畔走着，街头艺人在草坪上吹泡泡，孩子们在这转瞬即逝的梦幻光景中跳跃奔跑。吃过午饭已经是下午了，我在老城看了一场热闹的自行车比赛，慢慢悠悠朝卡齐米日犹太人居住区走去。

　　(在泡泡中玩耍的孩童。)

　　(老城区的自行车比赛。)

　　我好像赶不上Ian带领的讲解团，便打算一个人逛一逛。卡齐米日的主街道正在施工，里面坑坑洼洼，人们只能在围挡外侧行走，街道两侧的小店大多关着门。再往里走，餐馆里的人多一些，还有人悠闲地在咖啡馆的露天卡座里聊天。

　　(卡齐米日的一家旧书店。)

　　走到人类学博物馆，我幸运地遇到了Ian和他的队伍，并成为其中的一员。

　　(Ian和他的团员。)

　　我们绕过好几个犹太教堂，路过纳粹随心随意决定死亡名单的办公楼，上坡经过著名导演罗曼·波兰斯基生活过的房子，看到了隔离墙的残骸，犹太工人的纺织工厂，二战时期孤儿院的遗址，当然，还有辛德勒的工厂。

　　(二战时期孤儿院遗址。)

　　区域中心的英雄广场上放着68把椅子，代表曾在这里生活过的6.8万犹太人，他们大部分被纳粹折磨杀害。广场一角有一群带着小白帽的犹太青年聚集在一起，不知道是在讨论什么，也许是学习祖辈的历史吧。我们看到的街区宁静而安详，实在难以想象上个世纪有多少犹太人在压迫和歧视下心惊胆战的生活。这是克拉科夫历史的至暗时刻，也是波兰历史和世界历史无法消除的伤痕。

　　(英雄广场上放着68把椅子，代表曾在这里生活过的6.8万犹太人。)

　　来说一点轻松的。维利奇卡盐矿，代表了波兰人的勤劳与智慧。我在国内就上官网买了门票，参观分矿工路线和游客路线两种，我选择了轻松的后者。到了景点只需换票，在指定地点等待相应语种的导游。盐矿距今有七百多年历史，最深有三百多米，终年温度14到16度，矿道交错，厅室密集。我们步行下了六七十多层楼，凉风不断从地下深处吹来，微微掀起我的头发。通道壁就是盐的晶体，导游说我们可以随便舔，偷偷一尝，还真是咸的!更不用说平静无波的盐湖和流动的卤水了。最壮丽的是地下教堂，一座巨大的洞窟，上方挂有华丽的水晶灯，四壁都是精美的盐雕。

　　(维利奇卡盐矿的洞穴教堂。)

　　根据传说，当匈牙利国王要将公主Kinga许配给波兰大公Bolesław V时，国王问公主要什么嫁妆，她说需要一座盐矿，因为波兰缺少盐，盐能带来富饶。动身去波兰之前，公主将自己的订婚戒指抛向父亲的盐矿中。等她到达克拉科夫后，她要矿工们往下挖个深坑，矿工竟然挖出了盐和公主的订婚戒指。公主真的为波兰带来了一座盐矿，Kinga公主因此成为矿工们的守护神。

　　(公主Kinga为波兰带来一座盐矿，盐矿内部的盐雕。)

　　克拉科夫的确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不过这和它成为文学之城有什么联系呢?提到波兰文学，我只能想到诗人辛波斯卡，而且她好像也不是本地人。我问过Jack和Ian，有什么可以探索克拉科夫文学身份的好去处，Jack告诉我有几个写作工作坊，但他不知道确切时间地址，而Ian给我推荐了一个书店，Austeria。我决定去书店看看。

　　(Ian给我推荐的探索克拉科夫文学身份的好去处，Austeria书店。)

　　Austeria有两层楼，一楼主要买书，也有少量文创产品，二楼买的是画作等艺术品。书店定期举行读者见面会，诗歌讨论会，写作工作坊和阅读马拉松等活动。

　　我和一个年轻的店员闲聊起来，问她克拉科夫为什么会成为文学之城。她说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想说的可多了，因为她本科学习的就是波兰文学，看来我问对了人。她认为原因主要有两点，其一是克拉科夫曾经是繁荣稳定的王城，自然是许多文人墨客的聚集之处，文艺复兴末期的波兰女王还来自意大利这个文学艺术高度繁荣的国家。其二是十九世纪末源自法国的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 Movement)，此运动影响了不同的国家并有着不同的名称，在波兰它被称为Młoda Polska(“年轻的波兰”)，克拉科夫在绘画，文学和音乐方面深受其影响。

　　(和我交谈的Austeria的店员。)

　　历史的奠基作用是毋庸置疑的，那现代的克拉科夫在文学方面又有何独特之处呢?文学的繁荣必定带动出版业的繁荣，我问小姐姐此地的出版业生意如何。她说克拉科夫的出版社非常多，而且极少数在全国范围内有资格出版犹太教《圣经》。她还给我强烈推荐了几本她非常喜欢的波兰作家的书。

　　(右下角的《The Girl in the Red Coat》是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红衣服小女孩的原型人物回忆录。)

　　对了，还有四位用波兰语写作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他们都曾经在克拉科夫学习或生活过，其他的本地诗人或作家也常常获得各种文学奖项提名。克拉科夫还是文学现代主义的中心地，先锋诗歌的发源地，和多个文学奖项的颁发地。

　　(卡齐米日某栋建筑物墙面的文学涂鸦。)

　　我离开的那一天，大巴绕着环线行驶。我发现克拉科夫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城市的面积好像也不及长沙。但是这里有热闹的老城，宏伟的城堡，古老的大学，安静的河流，也有小而美丽的书店，丰富多彩的书市和全民参与的文学节日。我最难忘和想感谢的还是这里的人，亲切有礼。不管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都从未感到生疏，仿佛一切都刚刚好。

　　(克拉科夫并没有什么高楼大厦，城市的面积好像也不及长沙。我路过的瓦维尔河的拐弯处。均由作者供图)

　　克拉科夫有山有水，人杰地灵，守护着这一切的是瓦维尔龙吗?渺小的人类，寿命有限，却通过一代代把这里建设得热闹而精彩，他们好好活过的证明是什么呢?我想，是传统，是文学。文学是人类在生活中播下的种子，是在记录与书写中生长的芽，是一代代浇灌呵护而开出的花。想到这里，我又记起书店小姐姐谈论文学时亮晶晶的双眼。我暗暗决定，回国后一定要把她的最爱，布鲁诺·舒尔茨的《鳄鱼街》，好好读一读。

     【作者简介】

       刘小溪，湖南大学翻译硕士在读，2019“一带一路”青年创意与遗产论坛青年代表，喜欢旅游和与不同文化背景的人交流，相信万物有灵且熠熠生辉，以及沟通理解让世界更美好。